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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 多才多藝,生不逢時的好友 張光誠》

作者:王華燕先生

 

在台大外文系同班同學中,張光誠是個奇才。聯考放榜時,他是外文系第三名。滿口京片子北京話,原來從小在北京長大。當時的流行歌曲,中國的、外國的他無一不曉,而且頗有歌唱天才。家境十分清寒,在外兼職,維持家庭。很長一段時間,他用藝名張翔擔任中國廣播公司無線廣播劇(當時台灣還沒有電視),【紅樓夢】的主角,主演賈寶玉,粉絲成群,紅透一時。(照片1

張翔(光誠藝名)擔任中廣紅樓夢廣播劇主角賈寶玉時所攝

相交久了之後,才知道他祖籍台灣,生在北平。父親張我軍先生,曾在日本佔領北京時及汪精衛時代擔任北京大學教務長。母親也是北師大的校花。過了幾年顕耀的生活。抗戰勝利後,傅斯年代理(胡適)北大校長,下令日偽政府時代的教職員一律不得任用,返台後失業在家。懐才不遇,生活十分清苦。鬱鬰早逝。

 

在台大時,我們這一群好友,有張光誠、承継、明德、潤潮、明如兄妹、幼迅、茹華、和光明,張艾及西珍和我兩個班對,在校內、校外活動最為密切。

 

台大一、二年級時,這一群人,都很愛唱歌,正好我的五姨父當時在民航空運公司空勤服務,從國外買回不少昂貴用品,有一台高級錄音機和一台德國照相機,家中只有我會使用,也就成了我的最好嗜好.這段期間,大家常在我家中聚會。我的父母親非常歡迎这群台大學生。

 

光誠、光明和西珍都是歌唱好手,其他各位也實力也不弱,尤其潤潮、明如兄妹更是台大平劇社台柱。只有我五音不全,一個歌也會唱,只能擔任錄音、照相技術員。

 

1958年,我們都到台中車籠埔接受三個月的暑期大專學生軍訓。難得的週末假日,大家都匆匆趕回台北,只有光誠留在台中從早到晚一場接一場看電影。實足影迷之外,也有些我們不知的隱情。

 

那年正好遇到歷史上最大的【八、七水災】,受訓營房損失慘重,給水設備全毀,很長一段時間飲食用水都是鄰近城市專車送來,每天在台中列日下出操完畢,只能坐軍用十輪大卡車到附近河道上洗澡,一大群男生赤條條的在河中洗澡,殊為奇景,大家都受了不少苦頭,如今想來,倒也是難得的磿練。

 

1960年我們從台大畢業,去年立刻報到分發到各軍種服役(連同暑期集訓,共18 個月)。當時台灣《八七水災》災後復建工程全面展開,全國集合了很多罪行輕微的犯人,配合預備部隊、工兵部隊和機械部隊,共有二萬多人加入重建工作。

 

我父親當時以預備部隊副指揮官(赫赫有名的劉玉章將軍是司令官下轄九個預備師)兼任「軍工協建總指揮」,急需一批懂得工程的預訓軍官可以分發到各級部隊,擔任施工幕僚配合施工作業。父親把這一任務交給了我,要我從台大預訓軍官中挑選出廾多位同學,分發到各級施工部隊服務。我那一群好友都是台大土木系畢業的高材生。正適合擔任這一任務。只記得達倫、庚泰是分發到台中市的指揮部。

 

我自己和張光誠也被調到這一單位,負責编輯一套簡報資料,用來對各级施工單位、縣市政府地方官員和議會作巡迴報告。我們當時編篡的簡報:包含文字编寫、收集分析後統計資料、由我到工地拍攝實際施工照片,文字部分是請一位少校司書正楷顏體大字寫成,之後再用保麗龍雕刻成字,拍攝成彩色幻燈片。尤其是語音由張光誠用北京標凖國語、同步配上背景音樂的報導。我們在很短時間內完成了第一版後由光誠向工兵部隊簡報,獲得非常高的評價。以後的第二版、第三版不斷更新。記得曾向陳副總統、參謀總長、省主席、災區縣、市長、及施工單位作過數十次這樣別開生面的報告。得到不少嘉奬。

 

現在想起來當時所完成的正是一套多媒體(multi-media )、彩色、語音、多功能的簡報。除了不是彩色電影以外,各種元素都一應俱全,非常簡便,連工地營房、露天塲地都能播放。這一工作,一直作到我們退伍。可惜我們沒有先見之明,留下一個副本作為永久記念。


1960年台大外文系四年級時,一群好友於傅鍾前合影

 

1962年底,我和西珍在台北訂婚,剛過新年,光誠、我和西珍在親友的祝福下從基隆搭上復寧輪,在大風大浪的海上走了35天,到達溫哥華,正好是農曆大年除夕。

 

幾天後,復寧輪又從溫哥華轉往奧勒岡州波特蘭城,裝滿紙漿返台。我們三人下船後到University of Oregon報到上學。只上了一學期,就決定轉學到著名的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


1962年春天,攝於University of Oregon

 

光誠也就搭乘火車轉到紐約市去投靠他的兄嫂。當年台灣出來的留學生,大多前往美國東部纽約,上學、打工都比較容易安排。有一陣光誠在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教授中文。聽朋友説他住在比較貧窮、但是氣氛浪漫很多藝術家聚集的格林威治村。很長一段時他與大家都失去了聯絡。幾年後他突然來了加州,在我們Santa Rosa家中住了幾天。我的三個女兒都特別喜歡這位Uncle Don 。敎她們唱歌、畫畫。當時就更覺得他有了更濃厚的藝術家氣質。


張光誠自紐約到舊金山家中拜訪,與嘉文及怡文合影,攝於金門大橋前

 

原來他是特地到舊金山南灣的Stanford大學參加一場大型的中文教學會議。事後更特地到加州名勝蒙特瑞海邊,拜訪曾經紅極一時的好來䲧名歌星Doris Day .光誠台大起就是Doris Day的粉絲,幾乎每一支歌他都會唱。

我還記得我們在台大時他最常唱的一首歌

 

Que Sera, Sera , Whatever will be , will be 

 The future is not ours to see ! Que Sera , Sera ......

 

原來這麽多年以前這首歌,就實足反映了他的人生哲學。幾年後,西珍帶著女兒們到美東旅行,到紐約時,張伯母還在,但已不良於行。光誠盡了地主之誼,特地雇了部加長的Limousine 接待她們。從留下的照片看出他們去了帝國大廈頂樓和聯合國大廈。

 

有一年,我到美國東部New Jersey Homedale 洽公,事畢後去拜訪住在New Walk的光明、張艾夫婦。一向熱心的張艾還特地駕車陪我進纽约中國城,先買了不少廣東點心然後就近去了一家療養院探望光誠。那時,他已十分體弱,不大說話,張艾只能很有耐心地餵光誠吃東西。沒能多交談。我以為他已不認得我了。直到臨别時,光誠突然冒出一句:劉西珍好嗎?令我大為驚訝!這是我們最後的一句交談。

 

幾個月之後,美東傳來,張光誠過世的消息,據說哥倫比亜大學還舉辦了一場十分盛大的告别儀式。只能興嘆一位生不逢時的好友就這様默默地過世了。我們只能感嘆他早出生了四十年,上天沒有给他充份發揮才華的機會。


19639月張光誠剛到紐約,攝於聯合國總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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