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與同情》--- 史家元

作者：史家元

一九五〇年開始的十年，在美國電影史上是一個非常輝煌的時代，看看下列亮麗的名單，就可以了 解此言不虚。以下是當時的最佳影片與最佳男女主角：

一九五二年「花都舞影」(An American in Paris)，亨佛萊·鮑加(Humphrey Bogart)主演「非洲皇后」 (The African Queen)。

一九五三年加利古柏(Gary Cooper)主演「日正當中」，該片也是最佳影片。

一九五四年「亂世忠魂」(From Here to Eternity)，威廉荷頓(William Holden)主演 Stalag17，奧黛麗 赫本(Audrey Hepburn)主演「羅馬假期」(Roman Holiday)。

一九五五年馬龍白蘭度(Marlon Brando)主演「岸上風雲」(On the Waterfront)，葛麗絲凱麗(Grace Kelley)主演「鄉村姑娘」(The Country Girl)。

一九五六年歐尼斯鮑寧(Earnest Borgrine)主演「馬蒂」(Marty)，英格麗褒曼(Ingrid Bergman)主演

「真假公主」(Anastasia)。

一九五七年 尤勃連納(Yul Brynner)主演「國王與我」(King and I)。

一九五八年亞歷堅尼斯(Alec Guinness)主演「桂河大橋」(The Bridge on the River Kwai)。

一九五九年大衛尼文(David Niven)主演「分開的桌子」(Separate Tables)，蘇珊海華(Susan Hayward) 主演「我要活下去」(I Want to Live)。

 

在這些非常成功的影片的背後，有許多未能得獎的片子卻被人忽略了，其中有一部就是「茶與同情」 (Tea and Sympathy)。一直到今天，若是與年過五十的人談起，大部分的人還是記得這部片子的。我為了想重看這部片子，特別到租錄影帶的地方與老問說項，正好他是那個時代的人，一提片名他就知道， 過幾天片子就到我手中了。

「茶與同情」由黛博拉寇兒(Deborah Kerr)與約翰扣爾(John Kerr)所主演，片子的主題正如片名所指， 大談「茶與同情」的道理，黛博拉在片中演一個男校舍監的妻子羅拉，她需要遵守的一個條例就是對那 些充滿少年維特之煩惱的年輕男孩子祇能付出「茶與同情」，也就是說當那些少男向她傾訴苦惱之際， 她可以請他們喝杯茶，對他們的苦惱表示無限的同情，如此而已，不可再進一步。

「湯姆(約翰加爾)就是這樣一位少年，他與其他的年輕人不同，他喜歡獨處，酷愛古典音樂，每天衣着整齊，頭髮梳得一絲不亂，他這種多愁善感的個性引起了羅拉的注意，而在湯姆的內心也對羅拉有着深深的愛慕。羅拉的丈夫是個彪形大漢，每天帶學生打球、爬山，對於羅拉內心的感情世界业不了解， 相反的，他對羅拉對湯姆的關懷反而充滿了嫉妒。

湯姆這種富於感情的性格在充滿陽剛氣的男校中格格不入，被別人取了一個不甚光榮的名字—Sister Boy，認為他過份女性化，沒有男孩子的粗野，湯姆的父親也在旁慫恿他出外找女朋友。某一個 週末，羅拉的先生又要帶一批學生出去爬山，湯姆當然不會去，他想何不利用這個機會去約鎮上咖啡館的女侍泡泡，這樣別人知道了，就不會再叫他 Sister Boy了。事有湊巧，他打電話約會的事被羅拉聽見了，於是她便在當天下午先去咖啡館看看那位女侍到底是什麼樣子，不看則已，一看卻令她大為失望， 這位女侍嘴上叼着香菸，一付久經滄桑，人盡可夫的樣子，羅拉心中就暗暗決定一定要設法阻止湯姆與 她見面。

當晚，屋外傾盆大雨，湯姆西裝筆挺，身穿雨衣，自樓上下來準備前往約會，經過羅拉門口，羅拉突然出現了，說外面雨下得這麼大，何不進來喝杯咖啡?那晚羅拉刻意修飾了一番，全身發出誘人的光芒，湯姆情不自禁，突然擁吻了她，羅拉並沒有回抱他，僅像母親對兒子般在他背上輕拍不停，湯姆想再吻羅拉，被羅拉婉拒了，湯姆羞惭之餘，奪門而出，正好羅拉的丈夫與那批爬山的學生，因天降大雨而中途回來了，差點與湯姆撞個正着，湯姆躲在樓梯後面，等一切平靜下來，他衝出大門去鎮上約會去了。

可以想像湯姆的情緒極不穩定，他先拒絕喝咖啡，後來又拒絕與女侍共舞，那女侍看他喜怒無常，突然說想起別人給他的綽號—Sister Boy，這一下大大刺激了湯姆，他拿起一把切蛋糕的刀，想要自殺，女侍大叫，湯姆終於被多人制伏，送往警局。第二天這件事立即傳遍小鎮，大家都以為湯姆想對女侍操刀非禮，連留在鎮上探望兒子湯姆的父親也信以為真，覺得這一下兒子不光榮的綽號可從此洗雪了。但調查結果是湯姆企圖操刀自殺，他父親極為失望，連見湯姆一面都沒有就走了。

第二天羅拉把湯姆忘記帶走的雨衣送回他房間，發覺滿地都是沒有寫完的信紙，有給他父親的，給母親的(他母親與父親很早離異)，也有給羅拉的。羅拉知道每次湯姆情緒不好就會跑到一塊森林深處去獨處，去消磨一些時光。她在那裏找到了他，湯姆見到她很不好意思，羅拉抓起了湯姆的手，用非常平靜的口吻看着湯姆的眼睛說:「昨晚你吻了我，那是我有生以來最難忘的一吻」。然後她把他的臉抬起，在他的嘴唇上輕吻了下去，她對湯姆說:「若干年後當你回憶此刻，但願你能仁慈......」

鏡頭快速地滑過了十幾年，湯姆再出現在那座他住了好幾年的宿舍之前時，他已經是四十幾歲的中年人了，他這次是為了參加校友會而回來的，湯姆自己已是位成名的作家。他走進舍監的家門，很禮貌地問舍監夫人可好?舍監滿頭白髮，已垂垂老矣，不過似乎還記得湯姆，他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從裏面取出一封信交給湯姆說:「這是羅拉留給你的，我最後聽說她在芝加哥附近......」舍監的話被電話鈴打斷了，湯姆拆開了信，走出屋子，眼前是羅拉當年消磨時間最多的後花園，如今已雜草叢生，他走到 那已經生滿了鐵銹的鐵椅邊輕輕坐下，耳邊響起了羅拉的聲音:「我幾次想把這封信撕掉，但我還是把它留下來了。我不知道你是否會看到這封信，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如何把它寄到你的手中......那天我去看你，當我做了這個決定，我就知道我不會再回到我丈夫那裏去了。在去看你與留在丈夫身邊這兩個決定之間，我選擇了前者，因為那是一個比較容易的選擇。但我必須告訴你，在現實的生活裏，這個選擇不一定是對的，而且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不過既然我希望能忠實於自己的感覺，我也祇好付這個代價了......我很高興知道你終於成了家，做了父親，也讀到你寫的書，你在書中把我寫得太美了......」。

湯姆的臉上已經是淚水成河，四週的灌木、雜草，在強勁而蕭瑟的秋風中搖擺跳動，亂作一團。那個坐在鐵椅上的湯姆突然像凍結住了，身影逐漸縮小、遠去，終於全部消失。劇終的字開始在銀幕上亮起......

電影是反映時代的。在五十年代，對於這一類男女之間感情事件的處理，肯定與今天是不同的，在當時同性戀這個話題仍是個禁區—絕對是不可以觸及的，於是有些人就認為這是第一部與同性戀有些關聯的電影，因為它談到Sister Boy這個名詞，這在當時是非常前衛的，其實仔細想想，這與同性戀毫無關係。這部電影真正想觸及的就如電影名所代表的「茶與同情」，但最後的答案卻是真的祇能有「茶與同情」嗎?可能一直到今天，這仍然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就像世界上許多事情一樣，永遠沒有一個絕對的答案。不過導演至少給了我們一個答案，由於編劇與導演的手法高明，看完了你會覺得這是一個非常高超、非常合理的答案，也非常感人。

飾演羅拉的黛博拉竟兒是位非常出色的演員，最擅長內心戲，她一生演過幾十部電影，一生被提名六次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但每次都遇到更強的對手，與金像獎失之交臂。一直等到一九九三年好萊塢才給了她一座終生成就獎，而當時她已經七十一歲，不再演電影了。目前她與丈夫隱居瑞士，有兩個女兒。

「飾演湯姆的約翰加爾畢業於哈佛大學，演這部電影時大概還不到卅歲，由於演這部電影，他被選為一九五七年最具潜力新人獎的得獎人，當時真是被許多人看好，認為前途不可限量。在「茶與同情」中 他的確演得非常好，生動的呈現了那個孤獨、憂鬱，卻深深愛戀着那個祇能給他「茶與同情」的女人的年輕人。這部電影之後，一直到一九八七年這卅年間，他演過好幾十部片子，能流傳至今的大概祇有「南 太平洋」，是一部並不十分出色的歌舞片。他也在許多電視節目上出現過，但並沒有十分出色的表演， 到了八十年代末期他這個人就整個在影藝界消失了。現在重看「茶與同情」，仍令人非常懷念他。

1957台大外文系畢業；1935/8/27生日，

預備軍官第六期，（步校，運輸學校，參加金門炮戰）。

後在高雄中學任教高中英文一年，

臺北總統府任助理英文秘書直至1960/1961乘船赴美。

出處：一九九九·四.十一《世界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