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家元　　　出自：茶與同情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做祖父的，世界上有人終生不婚，結了婚也有人沒有孩子，所以自己做了祖父，應該是一件很幸運的事。但是最令我們感到幸運的是：孫女是一個既健康，又可愛的孩子。

小孫女已經二十個多月大了。從生下來的第一天我們就注意到她有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和長而又彎的睫毛。皮膚細白小巧的嘴、適中的鼻子，她顯然把父母的優點都接收過來了。她的頭髮像母親，棕褐色的，整個輪廓看起來卻並不完全是一個西方人的樣子。有人說混血兒是比較美麗的，這句話在她身上應驗了。在我們的心目中，她卻是珊咪(Sammy | Samantha 的暱稱)。

她的到來，在我們的生活中起了翻天復地的變化。這大概就是子輩與孫輩的不同，當兒子小的時候，我們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喂他吃喝、為他換洗、帶他看醫生、哄他睡覺。可是面對珊咪，我們注意她開始會看人、會發聲、會笑、會站、會爬、會走會跑.........每一個新的動作，都給我們帶來無比的歡樂，一切像奇跡般地，陸續在你面前出現，令你不能不感到生命的成長是何等奇妙。

我們當然不可能天天見到她，於是每個週末都想盡各種方法去看她，妻不是一個輕易表露感情的人，但是祇要珊咪一出現，仿佛冬雪見了夏陽，臉上馬上展露一片由心底發出的笑容，整個人好像都融化了。與小孫女相聚已經成為這一年多以來我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和她在一起玩，從來不感到疲倦， 一切憂慮都拋入雲霄，時間覺得過得真快。

珊咪對所有的事物都感到好奇，有時向她做一個鬼臉，都會使她笑聲不斷，高興半天。像所有的小 孩子一樣，對於玩具都有玩厭的時候，可是給她唸故事書，她卻百聽不厭。她會坐在你身上，她翻你唸， 聽得津津有味。這也是入睡前讓她安靜下來的最好方法。

小孫女記性極好，每次來我們家，對於上次她玩過的玩具，走過的地方，她都記得清清楚楚。聖誕節前後她迷上了那座閃閃發光的聖誕樹，可以花很多時間去看樹上的掛飾，以後每次來，小嘴就不斷發出：「Tree， Tree」的聲音。為了將就她，我們的樹一直捨不得拆下，最後祇好在另一個地方安置一座小型的玻璃樹代替它，可是她不時還會走到原來聖誕樹放置的地方，用小手指着說：「Tree， Tree」。 

在一歲左右的時候小孫女開始會說簡單的單字。等到她會叫「媽咪」、「爹的」之後，媳婦就開始教 她學叫「爺爺 Yi - Yi]「奶奶 Nei - Nei」方法就是用妻與我單獨與珊咪的合照放在她的床前，每天起床時就告訴她誰是爺爺，誰是奶奶，果然不久爺爺奶奶便琅琅上口，我們當然一聽到是她的聲音，立刻就飛奔到她的面前。今年年夜她也想跟大家一起晚睡，每次她母親要送她上床，她就叫爺爺奶奶，我們進退兩難，怎麼也想不到竟被小孫女解了一軍。

由於兒子媳婦都在工作，小孫女白天就送去托兒所，最初今我心中十分不忍，經過了一年多的磨練，我發覺在托兒所成長的孩子不怕生、很獨立適應能力很強，當然生病的次數也多。有時與她在一起玩玩具，她會忽然說：「Mine」，開始我不懂她的意思，後來我才知道在托兒所裏，當別的小孩來搶你的玩具時，你就要說：「是我的」，或者：「我正在玩」。這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法，以後進入幼稚園就不容易受欺侮。

到目前為止，我們是孫女唯一的Babysister，不但孫女認識我們，也對我們有了信賴的感覺。和我們在一起，即使她父母不在身邊，她也很快樂。但是母女天性，她最喜歡的仍是她的母親。有時候我們在照顧她，祇要媳婦回來，一開門，小孫女立刻會展露一臉快樂的笑容，嘴上高喊：「媽咪，媽咪」，伸開雙手向媳婦的懷抱中投去。那的確是一個非常感人的鏡頭。

有人說小孩子在一歲到三歲時最好玩，說得一點也不錯，因為過了一歲孩子已經懂事，除了她無法 充分表達自己以外，她對週遭的一切非常清楚，而且也非常有興趣。同時她已經明白大人對她的講話， 什麼東西不能碰，什麼事情不能做等等她都知道，可是強烈的好奇心，有時候還是想去碰，不過她會先用一雙眼睛看看你的反應，再決定下一步。據說到了三歲以後，進了幼稚園，學到的東西多了，有了自己的意志，就不會覺得與你玩是那麼好玩了。難怪目前我與小孫女不管玩什麼東西，她都興致很高，常常兩個人笑在地上滾在一起。

珊咪心地很好，有一次大家在一起吃飯，我沒有地方坐，她大叫爺爺，要我與她共坐她的童椅，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不過那頓飯我幾乎是站在她身後吃的。小孫女對於她喜歡的人都希望能常在她的身邊，我想這對於許多孩子來說，都是常見的事。

做父母的對子女有教養的責任，對孫輩則不同。不是你不想教養她，而是她的父母不見得會給你這個機會，他們早已經把她照顧得好好的了。這裏不是古老的中國，既沒有三代同堂，祖父母更不代表任何權威。祖孫之間的關係完全以情感為基礎，而且應該是相互的。人與人之間唯有相處才能培養情感，不僅朋友、夫婦，連父子、祖孫都是如此。所以在珊咪成長的過程中，我會盡量參與。我最希望的是能成為她的一個忠實、可靠的朋友。 

人的一生由許多階段構成，有童年，有青春歲月，也有飛黃騰達的壯年，最後進入平静的晚年。小珊咪剛開始她的童年，而我們也開始進入晚年。上天的安排真妙，就在這個時候，把珊咪引進了生活。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祖父母，在我出生之前他們已經離開人世，外祖父也沒有見過，就在兩歲左右的時候見過外祖母一面，當然什麼印象都沒有。現在珊咪來了，我希望在她的成長過程中有我們的一席之地，而我們能給她的就是愛。但願這份真摯的愛能影響她做一個正直而有用的人，將來在她的回憶裏，記得我們是多麼的愛她。

我們無法增加自己生命的長度，但我們可以充實自己生命的寬度。我要感謝珊咪，是她使我們生命的寬度大大地增加了。

出處：原載二000 .四·卅《世界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