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摯友 朱士超 博士】
方啟宗／王華燕 2022.11.11
朱士超 先生 (英文名 Andrew Chu)，1948年出生於上海市，幼年成長於香港至高中畢業，後以僑生名義考上中原理工學院電子系，畢業後再到美國加州和紐約州進修碩士和博士學位，專攻半導體科技。隨後第一份工作在Hewlett-Packard (HP) in Santa Rosa， CA. Tech-Center，擔任Process Engineer。
1970年代半導體科技在美國正是新興發展的高科技，HP也想研發做砷化鎵半導體材料 (化學式：GaAs），用來製作0微波積體電路，研發部門工程師已經投入很多人力設備和時間，Andrew也有意想研發GaAs製程技術，有部門主管的支持，加上整個團隊的合作努力，Andrew翻遍所有HP圖書館蒐集到的最新研究論文，無數次的實驗失敗和改善，終於突破困境，成功做出來GaAs的晶片技術，而且經過反覆驗證生產技術的可行性是可以大量生產的。
1980年代台灣經濟正要開始起飛，成立新竹科學工業園區，號召獎勵海外學者、工程師回台創業投資。王華燕 先生原在HP研發部門工作多年，此時招集了舊金山灣區矽谷的志同道合夥伴，於1983年成立台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從事微波通訊技術產品的開發，Andrew從一開始就加入台揚科技創業團隊，1986年全家從美國搬到新竹科學工業園區，擔任製造部門副總，管理從採購、供應鏈、生產製造，出貨、庫房、外包服務等等業務。Andrew 為人正派，做事嚴謹，做決策思考仔細深入，非常負責認真的工作態度，對下屬要求非常嚴格，但也造成和下屬不親近的情形，生產線大部分主管都很怕他。其實他很照顧下屬，也很念舊，只因他內向和害羞性格，他照顧你了，但不會告訴你，他為你做了甚麼。
雖然王華燕 先生離開HP回台創業，但HP卻反過來大力投資台揚科技，並轉移微波的生產技術和幾個放大器產品給台揚生產，以幫助台揚成長。我是1986年10月應徵上台揚的生產部門，得到產品工程師的工作。工作了三年卻從沒有和Andrew說過一次話。有一次我出差美國San Jose客戶的時候，生產線經理(黃文丁先生)和機械工程師(洪文周
先生)正好要去拜訪HP Santa Rosa，討論一項衰減器產品的生產轉移，因之前已經試做幾次都失敗，所以黃經理臨時要我跟著去HP，看看能否幫得上忙。到達當晚和HP的製造部門主管後轉銷售部門經理Joe Christiano 吃飯，聊得很高興，他問說台灣的工程師下班後都做些什麼活動，我答說自己聽古典音樂和義大利歌劇，他覺得不可思議。隔天和衰減器的原始設計工程師Dave Veteran 見面，我當時嚇一大跳，我們要轉移的東西原來是Veteran
30多年前的設計，用的是老的厚膜製程工藝，他的手繪設計圖稿還保留著，看起來和現代用電腦畫出來的設計圖一樣精準，我驚訝說：這簡直是藝術。Veteran笑著說：你也可以做得到，用新進的薄膜技術把它重新設計一遍。不久Joe打電話給Andrew說，你的工程師Oliver可以做這Redesign Project，Andrew不相信，問誰是Oliver？ Joe說：你自己生產線的工程師，你不知道嗎？
Andrew(左一) & Joe Christiano無錫，2011
Dave Veteran 取自LinkedIn
不久我們回到台灣，Andrew秘書傳話要我去他辦公室見他，我嚇壞了，我一定做錯什麼事要挨罵。第一次見到Andrew時，他沒說話，用眼神足足盯著我看了一分多鐘，最後才說：「HP的衰減器換你來做看看，要重新設計」。之後的一年多時間，我每天工作14小時左右，白天設計線路、製作陶瓷基板，晚上測試直到半夜，立即將結果傳真給Veteran看，天亮後他會傳真告訴我再改改這裡、那裡。早上我修改設計，再重複所有流程，改了100多個版本，終於把衰減器家族的18個設計全部做出來，這個衰減器設計難就難在你必須同時精通電子與機械知識，而且必須使用當時HP 最好、最貴的測試儀器HP 8510。
樣品經過HP驗證通過後，開始供應HP生產線，讓這原本要淘汰的產品線起死回生。大概HP 也感受到台灣工程師的努力不懈，以及能和HP老工程師的溝通合作，因此寫信給Andrew，希望台揚派我去HP研發部門一年，開發新的數位步級式的衰減器，作為HP 新開發測試儀器的關鍵元件之一。Andrew再次把我叫進辦公室，把信給我看，我開始擔心自己英文不夠好，不會開車，以後身邊都是美國人、HP工程師，適應環境可能都有問題，還要開發一個更難挑戰的研發計畫。Andrew又盯著我看一陣子，然後只說一句：
“去了HP，要好好學習”。
1991年9月，我到了Santa
Rosa，成為HP工程師，原本擔心的生活適應問題，都很容易克服，只是研發計畫進展緩慢，不是那麼容易，以當時HP的資源，正常工程師都不見得做得出來。半年後我被分派到新的工程部門，新老闆是Julius
Botka，一位傳奇人物，HP最厲害的工程師之一。我們一起合作了一年，用他的大腦和我的雙手，終於把完整設計做出來，而且測試後頻寬比原先預設的規格(0 ~ 3 GHz)擴展多了一倍(0 ~ 6 GHz)，裡面有很多獨到的機械設計，這正是Julius Botka先生厲害的地方。
Julius Botka 1992 |
DC ~ 6 GHz， 0~130 dB， 10 dB/Step Attenuator |
我在HP工作期間，也觀察到這裏是加州葡萄酒著名產區，許多HP工程師私下也自己採葡萄釀酒，有的拿去比賽還能得獎，釀酒的知識比微波還複雜。季節到了我也跟著一組工程師大家湊錢包下一小塊葡萄園，一起採收後，榨汁、釀葡萄酒。
1992 自釀葡萄酒
完成衰減器的設計工作後，一切設計資料交給HP。
1993年初我回到台揚生產線，再見到Andrew時，送給他一瓶我釀的葡萄酒。Andrew要我自己召聘訓練新的工程師，協助改善生產線良率，同時我的工程師們開始研發台揚第一代小靈通Digital Radio產品。
朱士超 先生攝於2019
2019 朱士超（左一）與我（方啟宗-右一）合影
感人小故事：
2016年Andrew 搬家時，把那瓶珍藏了24年的葡萄酒還給我 (即是故事中之那瓶葡萄酒)，還對我說當年你比我在HP時還瘋狂，你在HP的時候，我們還私下幫你趕製陶瓷基板送去HP，怕你的設計進度被拖延了，我還拜托Joe Christiano要多照顧你。至今想起，著實令人懷念。
懷念摯友 朱士超
博士之二—王華燕
1975年，我在HP負責的單位，奉命從 Palo Alto遷往Santa Rosa，這是個農業及釀酒的名城。必須大舉招兵買馬，重建一個以高科技研發Silicon Device為主的技術中心。
HP Santa Rosa廠房，別號《 HP-國家公園》在一座山頭上，佔地250 畝！
朱士超剛從紐約州北部的布法羅完成博士學位，就前來應徵。他的指導教授給了他非常高評價的推薦信。他自己的應徵申請書裡，特別要求只希望從事生產部門的工作。這是一個非常罕見的案例！
人事部主管問我意見，我建議儘快邀請他來面試。 依照HP慣例，必須「過五關」，一整天經過5位考官的面試。面試之後，五位考官的結論是技術問題都有精簡答案，但不肯多言！
別的事情，考官有些為難，無從判斷他的綜合能力！ 最後即詢問我的意見，我們決定錄用他，因為他很可能是個天才型的人物。事後證明，果然如此！
後來的表現也在在證明，他是個無所不能的Device Scientist ！Silicon、GaAs、Device Process、Epi Growth 、Crystal Growth、……樣樣都能，無師自通。但是很少講話！幾年之後，成為HP Santa Rosa技術中心，生產部門的靈魂人物！
Andrew 的家世和成長背景
Andrew和他太太- Tina Chow周承馨，都有顯赫的家世。原籍江西，家族是清朝後期的鹽商，極為富有，在上海富翁社區裡，有半條長巷的地產，可惜共產黨來了後都被沒收！
朱家後來避難於香港，從事紡織工廠零頭布買賣的業務，養家糊口。Andrew從香港培正中學畢業後，在台灣中原理工大學畢業，再赴美留學，獲得紐約大學布法羅分校博士學位。
Tina自台大生物系畢業，完成美國耶魯大學博士學位後，在美國紐約一家著名藥品公司作研究工作。後來因Andrew在Santa Rosa工作緣故，調職轉往舊金山近郊，辦公地點是一幢全新，十分豪華的大樓上班。
Andrew從小在香港長大，受父母親的影響也成為一個美食專家。而且很會燒菜，在美國攻讀博士學位時，就在一家中國餐館打工廚師賺錢付學費。
我們在Santa Rosa時，就常跟著他到舊金山中國城，他用流利的廣東話，往往找到最價廉物美的廣東餐廳聚餐。烤鴨、鮑魚湯、和美金25分錢一隻的鴨脖子！印象深刻，美味至今難忘！許多美好的回憶一一湧上心頭。
任職HP時，在我位於Santa Rosa家的陽台，邀請早期中國大陸留學美國加州的大陸學者們，朱士超（後排右一）亦在其中，與大家一起交流。
在台揚科技的故事
1982年，我們一群人受李國鼎先生的感召，決定返國在新竹科學工業園區，成立台揚科技公司，士超是第一個報名參加的人。
台揚科技初創時，無塵室的建造，都是他和黃文丁 （後曾任台揚總經理）親自動手，點點滴滴，裝修完成的。IC無塵室工廠設備都非常昂貴，我們從美國買回很多，第二手機器，經過他們改裝後，都成為最可靠的生產工具，也使台揚科技能快速發展，僅僅2年就還清了政府的輔助貸款。
台揚科技創業，得到第一張大訂單《做不出來就輸得精光！》
1990年，股票上市，是新竹科學園區歸國學人最早一批成功的案例。由於士超一直是負責生產線，以後的日子，永遠是處於「訂單不足時，屋漏偏逢連夜雨的困境，而遇訂單滿載時，趕工加班，不眠不休的苦痛循環！而Andrew最後都能熬出頭。
Andrew在擔任台揚總經理多年後，為了公司業務發展，也再前往中國無鍚（他年幼時成長的地方），創設江揚科技公司，擔任董事長一職，至今仍然是台揚科技最主要的生產基地。
他不聲不響的來了，又不聲不響的走了，無限的貢獻，留在台揚。
台揚科技子公司江揚科技無錫有限公司，朱士超擔任 董事長。
朱士超（前排右二），時任江揚科技（無錫）有限公司董事長與高階主管於辦公室前合影
2004年9月10日台揚董事會成員參觀無錫基地，朱士超董事長（中間)與同仁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