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與英家的兩地書信
一、1965年英伯伯給韓拱辰的信
親愛的拱辰,
就信件往來而言,我欠你兩封信和一張明信片。自從我離開花連和羅東後,我度過了一段忙碌但不算緊張的時光。除了上課之外,我還要參加好多國民大會的會議。我時刻感到精疲力盡!
回答你在給我的第一封信中的第一個問題。你在信中說你有意願,或者說是宏圖,去寫一篇關於我的人生經歷並且在某個雜誌上(甚至《讀者文摘》)印刷發表。我建議你最好放棄這個想法,或者至少推遲到未來某個時候。不要因為我給你潑冷水而感到失望。你對我的好評令我感到自豪和感動;不過我清醒地知道我的人生中,沒有什麼事情能夠引起「一般讀者」的興趣。我承認我身上有一些品質值得我自豪;不過這些品質是對你個人表現出來的,出於我自你小時候就愛護著你。然而,對其他人來說,我的個性和成就沒有什麼令人難以忘懷之處。我很開心,因為從現在到永遠,我生命中有人對我如此深切的欣賞和關愛。
你喜歡我給你寄的照片。我很開心。你說阿華已經長這麼大了,真是驚人!不過妳認為我和你走的時候相比,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這句話半真半假,因為我也感到隨著時光的流逝, 自己也漸漸衰老。我的精力明顯地開始減弱並且我的記憶也開始退化。不過我的健康根據最近范大夫的報告來說,總體還「不錯」。
二、1970年韓拱辰給英伯伯「一封無法投遞的信」
英伯伯:
此刻四周是一片沉靜。我思潮起伏,往事如梭。止不住的思念,流不完的眼淚。英伯伯!願您在天之靈,聽我細細的向您泣訴,像我兒時受了委屈那樣。
十月的劍橋,已是落葉飄零,秋意深濃。二十二日那天下班歸來,但覺家中分外沉寂,就連平日嬉笑的小麟兒,也格外乖順,晚飯甫畢,媽含淚道出:「英伯伯已不在了,八號就去世了!」當時的我但覺世事虛幻,認為這是絕不可能的事!十月三十日為農曆九月二十日,即是您老人家的七十大壽。本想好好為您慶祝慶祝,怎料到您竟先此而逝,並一切均來得如此突然,叫我如何能接受?!
認識您二十餘年來,我是一直在您無止盡的愛護照拂下長大的,即使在來美的六年裡,亦無事不絮絮的向您投訴,而今您突然的悄悄離去,又離得那麼遙遠,那麼永恆,留給我的是無邊的愁悵,慌亂與茫然!從今而後,天上人間,相見何期!沒想到六年前松山機場拜辭,竟成永別!當日情景,猶歷歷在目,行前百般的叮嚀,機艙中遙見您那瘦弱的背影,由小而模糊,終於到看不見。這一切在在不能使我忘懷,如今只能在無邊無際的回憶裡去尋見了!
我心目中,您對痛苦的忍耐力特強,即使在您病得很重時亦然。記得有一次您到台南,學生們設筵為您接風,席間只聽您談笑風生,文壇掌故,學人軼事,縱貫古今,無所不談。席終人散,我扶您上車,覺得您雙手冰涼,原來您胃疾又發,席間您卻未露絲毫痕跡,唯恐掃了各位同學的興。回來後見您輾轉呻吟,整夜難以成眠,不由得使我想起對日抗戰期間您因做地下工作而被捕,日本人對您施用灌汽油灌涼水等酷刑,弄得您死去活來,加上吃了那些霉的窩窩頭,並住在那污穢不堪的牢房裡,從此您的胃受了莫大的損傷,導致今日的胃疾和肺病。二十餘年來,耳聞目睹您日夕待人接物的態度和言論,我深深的體味到,在您高度的智慧與毅力下,您所遭到的一切痛苦與憂患,均已化為對人類的一種愛與同情,蒼天為何這麼早就將您帶離我們!
您最喜歡小孩子,可憐自己七個孩子均深鎖在大陸,二十餘年來家散人離,渡著孤單淒涼的晚年,可是您不怨天,不怨地,更不怨人,卻把對家人的愛,移到別人的孩子身上,我想您對我的愛護及照顧,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其次阿華(王碧華),也是在您看顧下長大的。回想當她從親身父母——您女管家阿秀的堂兄嫂處抱來時,出生才數月,那天情景,我仍清晰記得。當阿秀將阿華抱到您床邊時,您哈哈笑著說:「你呀,你叫什麼名字?你從哪裡來的?」接著您又說:「你說我叫阿華,是從樹底下撿來的。小孩子多好玩,鼻子、眼睛、嘴都是圓的,哈哈!」時光飛逝,轉眼阿華已入國中,聽媽說她長得比我還高,十多年來,您也一直將她當自己孩子看待。再有每天一回家四周鄰居的孩子們,不論是教授的孩子還是車伕的孩子,一把泥巴,一把鼻涕,都圍上來了。你一聲「爺爺」,他一聲「爺爺」,您也像聖誕老公公似的「好孩!好孩!」 「乖孩!乖孩!」的叫個不停。
數年前,台灣初有電視,您以分期付款之方式購一電視機,但除國劇外您很少看,可是每天晚上,您客廳的地板上坐滿街坊鄰舍的大人及孩子們,圍著電視節目,時而嘻嘻哈哈,時而孩子們哭哭啼啼,偶有親友看不過了,說:「英先生要寫東西,要看書,英先生身體不好要安靜,你們不應再在此吵鬧。」您反說:「沒關係,我照吃,照睡,照看書,讓他們看好了,孩子們看看電視多好啊。」凡此種種均顯出您「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精神。
您的剛毅,寬宏,正直,不慕名利,不惜金錢的個性,在在都使我欽佩,敬仰。記得您曾告訴我,您小時在比利時讀書時,受到頑劣同學的欺侮,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雖然您身體如此瘦小,卻仍不顧一切跟他們搏鬥,結果,打得頭破血流,上課鐘響,回到教室,老師問您傷從何來?您竟咬牙說是自己跌傷的,下課後那些欺侮您的大孩子們一個個都上前和您握手道歉,從此成了莫逆之交。您這種不為暴力所屈,不畏強梁的精神,我相信乃是您日後敢於擔當抗日時期的對日地下工作之原動力。您還講過一件事,是您在英國讀書的時候吧!有一位同學行為不檢,常偷您的錢,別人屢次告訴您,您卻置之不理,對那位同學謙和友愛如舊,後來那人自動來向您懺悔,您卻笑著安慰他說:「不要緊,忘了這些吧,您以後若需錢用,可向我要。」
當我來美后開始做事時,逢年過節,或當覺得您需要錢用時,總是給您寄點錢去,聊表心意,但每次您於收到錢後,總是要來信大為責怪,說我不該寄錢給您,您說:「我現在又沒有什麼花費,而且目前的收入儘夠開支,我又沒什麼嗜好,平日除了抽點香煙,喝點清茶以外,就無其他用處,要這些錢幹嗎?」假使我告訴別人,說您在南京任教育局司長時,仍要靠賣郵票過日子的話,恐怕別人不會料到吧!您這些與世無爭,大度寬宏態度,在這你爭我奪,弱肉強食的社會裡,真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了。
您最嚴肅的一面,要稱您做學問的態度,和對真理的追求。無論編什麼書或字典,每一句,每個字,都是親自斟酌考慮再三,決不苟且,從未假手於人。甚至平常的習題,試卷,都是儘可能自己批改。當您的胃剛開過刀不久,身體還待修養,我陪您到台中、竹南等地換換環境,豈知您竟日以繼夜的編書。因為學校開學在即,您說不能耽誤學生們的課業。您之所以能這樣,實因您具有一真正教育家之靈魂,及一種對青年學子的眷愛之故。
對於僕人都像家人一樣,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傭人們一定有份,看電影總要多花一張票錢,要車伕也去看他自己喜歡的電影。記得有一次陪您去看電影,電影院人很少,我建議您買便宜的位置,進場後坐好位置,這樣既經濟又實惠,您卻不以為然,罵我:「哪來的這些歪腦筋,出什麼錢就應坐什麼位置,你們小孩子就已學到了不守法,怎麼得了!」現在每當我看電影時,不由得常憶起此事,似亦更能體味您當時所說的話。
您可知道?麟兒現在吃吃睡睡,有笑有怒,自得其樂的,已六個多月大了。我們常常指著房內您的照片,教他叫「英爺爺」您聽得到嗎?我常想為什麼麟兒出生兩個月,您就離我而去,而他出生的日子又是聖哲Ignatius的生日(七月三十一日)而Ignatius亦是您的名字,為了紀念您,麟兒亦以此為他的聖名,您與麟兒,冥冥中似有關聯,我不敢奢望麟兒以後會像您這麼大仁大智,但願照著您的人生哲理,好好教育他,希望他將來能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不久邦全就要畢業,本來回台看您的日子已不遠,幻想著那些重見後的幕幕情景,常使我興奮得無法入眠。聽媽說待國大房子修好後,您本要買些好的傢俱,等我們回台時,在台北亦可有個地方歇腳。為什麼要好房子,好傢俱呢,溫州街的老屋最好,那兒雖小,我們可以睡地板,通宵達旦的歡敘別情,那兒雖破舊,裝載著多少美好的回憶!多少快樂的「昨天」!而今景物依舊,人事全非!英伯伯!您為什麼要離開我們?!
知道您病後,我要給您打電話,卻因您失音已久!說話無聲,怕您徒增傷感,而使您病情加劇。我為您在銀行開了個戶頭,您要錢用可隨時提取。讀麗麗來信知您看信後淚流滿面,此情此景,使我傷心欲絕!思之再三,悔自己畢業後不該馬上出國,而未能在您身邊多陪陪您幾年;出國後,為了學位,為了前途,生活也經常在緊張匆忙中度過,回去看您的計劃也就一拖再拖,而今海天遙隔,亦未回去送您最後一程,一切的一切都將使我抱憾終生!英伯伯!請您原諒我!
每次我寫信告訴您,等我們安定了,要請您來享享清福,您總是表示,對美國的高樓大廈沒什麼興趣,一心期待著重返家園,回到古老的北平城,重遊北海,再登天壇。六月間媽來時,您請她給我帶來您編的一本字典,及一支台灣玉的手鐲。這兩樣東西,都是我最心愛的,翻開字典,首頁有您親筆的題字,這將是您給我的最後遺墨。而今見物思人,將何以堪!
最近也收到爸寄來令尊及您小時候的合照兩張,我會非常珍惜的收藏,希望將來能把它們轉交給您的孩子。您留在我名下受益費十三萬餘元,真不知如何利用才能最合您的心意?欣聞台大輔大已共同發起設立「英千里獎學金」,我擬將此款兩萬元分贈陳麗麗、沈邦碌兩位小姐,以作為酬謝彼等在您病中多方照料之辛勞外,餘款悉數捐作該獎學金之用。願此舉能慰您在天之靈,不負您在生之年,廣植桃李之苦心。
從台灣方面來信,知您的喪禮進行非常莊嚴隆重,墓地的整修,亦即將完工;請政府褒獎之事,已得行政院院會通過。凡此種種,皆勞王紹楨先生四處奔波,故得如此快速順利,想您定感欣慰!墓中有兩本您最心愛的書——聖經及詩集,陪伴您到永恆!
得知您逝世的消息不久,您賜夢於我。您正要出遠門,在碼頭上很多人送行,一個學生扶您上了船,你還是風采翩翩從容不迫,我急著向您招手,您則頻頻向我點頭,笑而不語,船啟碇開航,漸漸遠去,我不知道船要帶您去何方,乃大呼:「英伯伯,英伯伯,不要走,帶我一起去!」就此驚醒,有朝一日,我也將坐此船,航向那不可知的世界去,到那時,再敘思念之情,重拾舊時歡笑。
拉雜寫來,不覺東方已露曙光,即此擱筆,余容再稟。願您在天之靈安息吧!
姪拱辰叩稟
中華民國五十九年二月一日
三、1981年韓拱辰給英伯母的信
英伯母:
在英伯伯謝世後十一年我終於和你們聯繫上了,1980年四月三哥若誠來美消息見報,我正在設法如何到哈佛與之聯繫,謝小謙姐姐及時來信,給了我一個三哥在紐約的電話,因此減少了很多手續上的麻煩,見了面真是百感交集 。得知伯母身體健康,諸多姐妹都安好,欣慰!本當立即作書問候,乃因心緒不靈,寫寫停停,拖到今天尚祈見諒。
為了準備給三哥帶回去「英伯伯的紀念冊」我把有關於英伯伯的資料都整理出來,老照片一張張清出來,還有那疊泛黃的舊信,重新翻了又翻,寫了「英伯伯與我」一文 , 塵封的記憶和往事,像狂瀾般沖襲而來,好難過,只覺人又脫了一層皮,生離死別乃是人生的大不幸,奈何人生那日子有著不散的筵席,遺憾的是跟英伯伯這麼多年,少不更事的我那會體味到什麼天涯淪落人的心情。
一腦子只知道啃書本 出國後的日子更是在緊張忙亂中度過,那時對人生的價值和認識也很淺,覺得只要把書讀好了,英伯伯就開心了我也就有交代了。又何曾想到英伯伯會離開我,這樣永永遠遠的離開我。
和您們聯絡上後,決定全力把若嫻妹接來美國,從我開始給她各方打聽、奔走、托人到申請,到出國,一共半年時光,國內國外困難重重,可我從沒有失去信心,我總覺得英伯伯在指引我,給我力量,現她已出來半年餘,一切生活情況堪稱安排得妥妥貼貼,大嫂在此時,和若嫻妹商量 ,我給她介紹了位男朋友(Standford PhD)她自己學業成績很好,以後前途遠景,不論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都應是美好的,堪以告慰!
五年前,我回台20天,到台時已清晨3點,兼之時差的影響,睡到第二天下午,天氣陰沉而且時間不早,經大家阻止,絕不同意我立即去墓地,因此利用傍晚時分,到英伯伯的老家看看,英伯伯生前女管家阿秀、車伕馬賽還住在原處,他們從窗口看到我都衝了出來,一聲聲「小韓回來了!」「小韓回來了!」可不是?13年了,小韓是該回來看看,只是屋內等我的只有供著的英伯伯遺像,英伯伯是走了。可是他還活在很多人心裡,只要和他接近過的人,又有誰不因為他而在生命中留下多少個春天。約定第二天一大早由阿秀他們領路,我們全家去了天主教公墓拜祭英伯伯的墓,可惜匆匆忙忙忘了帶照相機,下次去再好好的把它照下來。
我們還去看了三佬, 先到天母原宅,不料房子已經易主,找了大概有三個多鐘頭,終於我找到了三佬。小弟(夏震) 的太太來開門, 又一聲「小韓回來了!」叫得我好難過。三佬還是那麼親切,那麼的慈祥。臨走時,還拿了一頂線鉤的帽子和緞料做的手提包給小哈及小愛 (我的兩個孩子) 說:,這些東西雖不值錢,可是幾十歲老太太打的,給他們留著作個紀念吧! 去看三佬時,我只帶了一個小電毯,回美后想給她老人家寄點毛線,才發現我還是沒有她的地址,只得作罷!別時容易見時難,這輩子也不知還會不會再看到她老人家了。
那次回去我把英伯伯所編高初中英語及文法都蒐集了一套,抱著這些書,恍惚中又換回來一個遙遠而迷人的回憶,好像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又陪英伯伯坐在公園裡,樹陰下,他講書,我聽書;好像我又坐在他桌旁,燈光下,黃昏時,他編書,我啃著書,時光如流水,就這樣不知不覺中,他的17本書一本本的出版了。我也一年年長大了,我出來後英伯伯編了本字典,環球書局出版的,母親來美時,帶給我一本,第一頁上寫著:
To my beloved Stella,
From her affectionate Uncle.
Ignatius, in my convalescence.
June 1969
看著那幾行發抖的字跡,我常想英伯伯自己知不知道這三個月後即將與世長辭,如果由此感覺,何以不叫我回去一趟,卻留給我這終生遺憾!
英伯伯過世後,我唯一拿到的東西是方豪神父交給我父親的兩張英伯伯小時候和父母的合家歡。這兩張英伯伯小時候的照片,連同我蒐集英伯伯所編高初中英語讀本及文法,都交由三哥帶回去了,唯一沒交給他的是那本環球書局出版的字典,好在這本字典還暢銷在台北,亦已託人購得一本,現也請大嫂帶回去了。另外英伯伯40幾張照片,若嫻妹已翻印了一份,一併請大嫂帶上。這次大嫂這麼遠來,偏巧碰到我剛動了手術,遵醫囑不宜開車,而邦全在大嫂來次日翌晨即到別州去做暑期工作,一個暑假不在家,四天裡都沒能帶她玩玩,真是很抱歉。不過能見了面,盡興的聊聊,也捕捉了多少故人的影子,算是難能可貴了。
我好想英伯伯,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想念他,尤其和您們聯絡上後,英伯母您說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們人世間發生的一切的一切?
你們都好嗎?我們就是生活太緊張,我自己身體又不爭氣,每天下班回來,就有精疲力盡之感,家中辛有媽媽在此幫忙,兩個孩子總有忙不完的事,宏劍(Howard
Ignatius)十二歲,宏平(Irene)七歲,希望不久的將來能全家回來看您們,媽媽還總和若嫻妹說: 「你媽來了,我可有伴了。」
信寫得太長了,即此告一段落
敬請
福安
侄
拱辰敬上
於英伯伯逝世十二週年
四、1981年英伯母給和韓拱辰的信
拱辰侄女:你好!
最近接到你一封長信,我反覆閱讀了幾遍,心情非常激動。回憶1948年底,當Ignatius和我們分別時,滿以為不久即可團聚,想不到竟成永訣。艱苦奮鬥,渡過了多少辛酸漫長的歲月,終於把六個孩子(英若勤已成家立業)教養成材,學有專長,堪以告慰Ignatius在天之靈。
三十年來骨肉分離,音信隔絕,直至1980年初夏若誠由美國帶來了你在百忙中辛勤整理出的Ignatius的資料和照片,編寫複印了的紀念冊。我們都詳細閱讀了。得知他在台二十年的生活情況,和身後衰榮。讀了你的文章特別是「英伯伯與我」一文,充滿了深厚真摯的父女感情,我們可以想像得到你給他的孤寂生活,添了多少歡樂。這是我們感激不盡的。
在你決定要把若嫻弄到美國去留學深造,是你竭盡全力,衝破國內國外的重重困難,半年的時間終於成功了。這件事是我們做夢也沒想到的。若嫻到美國後你把她的學習與生活都安排得妥妥貼貼,將來無論在任何方面,若有成就,飲水思源,永遠記住是你所賜。我們全家對你的感激之情,豈是言語所能形容。我寫信常告訴若嫻只有好好學習,把優越的成績來報答你的盛情。現在她在學習上有些進步,她父親在天之靈,必定會感到欣慰,並祝福你們。
來信提到受益金的問題,我認為受益金是你應得的,你有全權,如何處理都對,別人不能過問。你為若嫻留學的路費及零花,用去了一大筆款,為我們解決了大困難,我們對你的深情厚誼是感激不盡的。至於所餘之款,你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我們都贊成。
若嫻來信常說令堂對她太好了,每次去你們家,她老人家總給她做些她愛吃的,並且常說希望我去,好有個伴。我何嘗不想去,能和令堂成為朋友,該多好呀!但是我太老了,行動諸多不便,這個願望不可能實現,只盼望你們能回來看看,大家團聚些日子暢談,以滿宿願。
若誠自從在歐洲演出「茶館」回國後,就忙著拍攝「知音」。緊接著就拍「馬可.波羅」這個影片情節多,跑的地方廣。除他本身扮演的角色外,還有雜七雜八許多瑣事,占了他不少時間,因此忙得不可開交,又兼他秉性疏懶,不愛寫信,對你們很少去信問候,時感內疚,疏懶之罪,尚祈諒之。
你們生活緊張,工作忙,應特別注意身體。
拉拉雜雜,寫了不少,但言不盡意,尚望諒之。
特此順問
儷安,請代問
令堂大人安好。
蔡葆真
1981.11.21
五、1981年韓拱辰给英伯母的信
英伯母:
收到您的信,我好高興,看了信又去把您的照片拿出來看看,更覺親切。大家都說您偉大、可敬,您一生是值得驕傲的。
我因為對兄姐們的情況並不清楚,不知有無生活清苦而需要錢用的。其實我可以寄張支票給伯母,您覺得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可我知道錢寄回去帶不出來,像三哥出來是不是要錢用?我可以在此給他美金,而後他換人民幣給伯母,反正三哥就要來了,見了面再和他詳談吧!
附上金以键的生活保證書,想現在I-20Form早已收到,這次小弟很幸運,國外一切都非常順利。丁啟財(金以键以後的老闆)出了張證明,英文托福也免考了。丁啟財和邦全以前在美Brown University是同學,學問為人都不錯,希望小弟國內的手續也一切順利。又至佳節,即此遙祝
新春迪告
侄拱辰敬上
媽媽囑筆問好!
198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