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化雨

      田裏爬行的滋味

      ─謹獻給一對典型的中國農人: 我的父母親


      天底下千百種行業當中,也許只有我們農民才願以這樣低的姿勢幹活吧! 


      一種嚴酷的考驗 

           跪在水田裏一邊爬行一邊除草,是我記憶中最能激起斯巴達精神的一種嚴 酷考驗。 犁田、插秧、殺蟲、挑糞、施肥、割稻、採茶、砍柴、放牛等一連串 的粗活,固然都曾給予我刻骨銘心的感受,但是,若與除草相較,卻顯得平凡容易多了。

           從很多方面看,除草的確是一種非常獨特而又艱難的工作。除草之難,首先 難在田裏泥巴的骯髒。

           照理說,出身農家,又在農村長大的我,應該對泥巴習以為常,甚至懷有偏 好才對。然而,捏玩泥巴是一回事,跪在泥淖裏幹活又是另一回事。我性喜乾淨, 對所有髒東西似乎天生具有強烈的拒斥心理,所以奉父母之命下田除草的最初幾 年中,內心總是壓抑不住泥巴惹起的那股彆扭勁兒。由於家裏窮得無法僱請幫工, 所以儘管我還是一個十足的小蘿蔔頭,家人也十分需要我所能付出的勞力。就在 這種不利的環境下,我不得不陪著父親和兩位哥哥一道除草,默默忍受著泥巴帶 來的難堪。

           一直到小學五六年級,我才終於領悟出一個重要的道理─為了幫助這個家,也為了自己的溫飽,除了勇敢地接納泥巴以外,我沒有任何別的選擇!與其蹙著眉頭抗拒泥巴,還不如欣然接納它! 要想做個成熟快樂的農夫之子,我必須毫不遲疑地、也毫無保留地接納它! 正如清潔工人必須接納各種各樣的垃圾,或如醫師必須接納各種各樣的病患一樣。


      「泥巴人」的狼狽感

           當我還是個農事的小學徒時,因個子矮小,大腿不夠長,以致短褲下半截雖已緊緊捲到胯部上端,仍免不了淹沒於滑溜溜的泥巴裏。當我雙手來回穿梭於禾 叢間,把各種該死的雜草一一摸倒攪入泥中之際,大團小團的泥土就胡亂地濺到 身上來,因此每次上工後沒多久,便成為既髒又醜的「泥巴人」了。那種濕溚溚、 黏膩膩、髒兮兮的狼狽感,竟在二三十年後的今天,彷彿依舊清晰留在我的身上! 我常想,那種污穢不適的感受,也許只有渾身沾滿油污的汽車修理廠或煤礦場工人,才能深入體會吧!

           跪在田裏時,除了一頂笠帽、一件汗衫和一條短褲所覆蓋的部分以外,其餘 全都是泥巴侵襲的範圍。有時泥團不偏不倚濺到嘴唇上或眼睛裏,心中的氣惱是 不難想見的!那時我必須立即爬起身來,急忙找杯茶水來沖洗,總要折騰半天, 被泥巴侵擾的嘴唇或眼睛才會慢慢舒坦下來。

           此外,田裏所埋藏的稻草之類腐質物,經雙手用力攪和之後,總會散發出一 股怪味來。靠近河岸竹林那幾塊田,或許是由於常年橫在竹林陰影下的緣故,非 但田泥摸起來顯得出奇的軟滑─有時軟滑得使我忍不住起雞皮疙瘩,而且還微 微漾著一種近似水肥或青苔的氣味,當然也是不太好聞的。

           犁田、插秧或割稻時,僅僅雙腳浸在水田裏,倒還不太覺得田泥有多髒或有 多難聞。唯獨跪著除草時,手腳都泡在泥巴裏,一張臉又那麼貼近泥面,自然得 把田土的氣味聞個夠,也把田土的形色瞧個夠。

           因此,每天放工回家的路上,我總愛在清澈的溪水裏先泡個「小澡」,回到 家後再用熱水痛快地洗個「大澡」。當我肯定全身毛孔裏殘留的泥巴以及身上黏 附的臭土味全都洗滌淨盡時,我才能在舒暢的心情中,吃得下晚飯。

           在那忙碌單調的農村生活裏,除草放工後毫不含糊地洗個熱水澡,然後換上 烈日曬得香酥酥的粗布衣服,實在是一種單純而又可愛的享受! 那段耕種的歲 月裏,母親與秋姊每天都要到村裏池塘邊洗濯一大堆泥巴浸泡過的髒衣服,也真 是太辛苦她倆了!


      夏日 「汗災」 

           除草的第二種難處,就在於不能隨心所欲擦汗水。

           為第一期稻作除草時,適逢乍暖還寒的初春時節,汗水自然流得少些,還不 怎麼覺得有汗揩不得是多麼可惱。有時碰上寒流壓境,跪在冰冷刺骨的田裏,牙 齒咬得緊緊的,身子顫抖不已,腿上粗乾的皮膚凍得麻麻僵僵,加上膝蓋皮膚裂 痕未癒,那種痛徹心坎的感覺恐怕與未先注射麻藥就猛拔大牙沒有兩樣。

           在那種連水牛都不太敢輕易下田的嚴寒日子裏,每次往田裏跪下之前,總不 禁本能地遲疑一下。我深知遲疑是無用的,還是狠下心來跪下去吧。幸而爬行好 一陣子之後,身體終於慢慢發熱起來,抖嗦也就漸漸止住了。

           然而,若在冬夏之間有所選擇的話,我卻寧願接納冬寒的襲擊。理由很簡單: 為第二期稻作除草時,正值台灣一年中最炎熱的月份,流汗確實構成極大的麻煩。 大晴天裏,狠毒的陽光直射在弓曲的背脊上,有如背靠著焙烤燒餅的爐子一般酷 熱難當。笠帽下的臉孔俯看著泥面,固能勉強躲過直接曝曬之苦,但是浸在泥巴 裏的手腳卻被煎炙著,加以曬燙的田水蒸發出來的熱氣,不稍停歇地朝著鼻孔臉 頰衝上來,如此上烤下煎,怎禁得住汗如雨下! 尤其在上午十點至下午四五點這 段時間內,滔滔熱浪瀰漫田間每個角落,往往連一絲絲微風都沒有,常使我熱得 有幾乎快要窒息而死的感覺! ! 尤其在上午十點至下午四五點這 段時間內,滔滔熱浪瀰漫田間每個角落,往往連一絲絲微風都沒有,常使我熱得 有幾乎快要窒息而死的感覺!

           很想揩拭無數奔流下來的汗珠,偏偏雙手和衣袖皆已沾滿了泥巴,所以不得不作罷! 況且為了趕工作進度,總是捨不得停下工作,起身走到有清水處去 洗洗手擦擦汗。

           事實上,即使刻意去擦了汗,也只能暫時解決那場「汗災」罷了。因此我乾 脆任由不竭如泉的汗水流呀流呀的,心裏則極力克制揩汗的衝動;有的汗珠落到 田裏,但更多的汗珠則順著鼻樑雙頰,經過頸項流入胸部,因為身子俯傾著,胸 部皮膚貼不著汗衫,所以汗珠一路流到腰際始被褲腰攔截吸收。汗水恣肆奔流時, 渾身彷彿有無數軟綿綿的小蟲在爬來爬去似的,就更加想要擦汗了。

           為了避免汗珠闖入眼睛,我盡量把臉垂得低低的,卻又不能低到禾葉可觸及臉頰的程度,所以汗珠仍有不少機會流入眼眶。眼球一遇汗水,就如觸電一樣, 立即感到一陣灼熱的酸澀,緊接著便會把淚水刺激出來。此時流淚只是一種本能 的反應。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曾因汗淚齊流時,自憐家境淒涼,而引起鼻樑一陣酸 楚,差點就哭出來。


      壓制了放聲一哭的衝動

           記得那是初三那年的暑假吧。父親生病了,但不肯在家休息,為了趕工而陪著我們三兄弟一起除草,母親也一樣抱病上山去茶園採茶。

           父親真是經驗豐富的農夫,雖然在病中,除草動作仍然相當快速熟練,照例還是爬行在我的前頭。他攪和泥巴的雙手,在禾叢間忽左忽右地移動著,顯得那麼明快靈活,那麼井然有序; 他除草之乾淨俐落,簡直可以說已臻化境了。

           我睜開剛被汗珠侵擾過的眼睛,望著他的動作以及他瘦長落寞的背影,想到自己灰茫黯淡的前途,更想到雙親沒錢看病也無暇養病的窘境,胸中突然充塞著難以言喻的悲涼! 我覺得自己是何其渺小而無助,而我家又是何其卑微而潦倒! 在萬里晴空下,在廣闊的田野上,一樁接著一樁勞筋困骨的農事綑綁著我,使我根本無法像許多年輕人那樣自由自在地享受各種康樂活動。

           為什麼有人過得那麼舒適愜意,一輩子都不知道勞動為何物,我卻從小就在匱乏的折磨下,一季復一季,一年復一年,在永無休止的農事中拚命打滾呢?為什麼人家可以在吹著電扇或冷氣的房子裏悠哉度日,而我卻必須在烈日下喘息流汗呢? 為什麼擺在眼前的只是一畦接一畦,似乎永遠超越不了的泥淖呢? 為什麼? 這些傷感的思緒真的使我差一點放聲大哭!

           可是我警覺地壓住了這個偶發的衝動,畢竟我還不曾為身處逆境而哭過, 我當然不願輕易打破不哭的紀錄! 一種豪情立刻取代了傷感,於是我告訴自 己:認了吧! 嘆息怨懣又有什麼益處? 爸媽和哥哥都能堅忍下去,我為什麼不 能? 如此一轉念,我便慢慢恢復工作的熱誠,默默地跟在父兄後頭,繼續向前 爬著。

           為了少受一些太陽煎熬之苦,我們經常在旭日東升前一兩個鐘頭就到田裏 了。那時天色一片灰濛濛的,禾葉上還沾著露珠,而水田經過一整夜的納涼,自 然暑氣盡消,爬行其中,一股涼意直沁心田! 細微的晨風柔柔地吹拂著,使人益 覺涼快舒爽!在那珍貴的晨光裏,沒有汗水的肆虐,工作自然格外起勁!到了一 般都市人趕車上班的時刻,我們已除完一大片莠草了。此外,雷雨過後與夕陽西 下的時辰,也是我們偏愛的。村中所有農人都習於早出晚歸,一則為了多幹一點 活,二則為了貪享日出前與日落後的涼爽。 ! 細微的晨風柔柔地吹拂著,使人益 覺涼快舒爽!在那珍貴的晨光裏,沒有汗水的肆虐,工作自然格外起勁!到了一 般都市人趕車上班的時刻,我們已除完一大片莠草了。此外,雷雨過後與夕陽西 下的時辰,也是我們偏愛的。村中所有農人都習於早出晚歸,一則為了多幹一點 活,二則為了貪享日出前與日落後的涼爽。


      膝蓋皮破流血仍要繼續爬行

           其次,除草的第三個難處,乃是手腳皮膚經常在田裏受傷,而且,為了趕工,不論傷口多少或傷勢多重,都得照樣下田,硬撐到底。

           當我個子還小時,大腿內側常因禾葉摩擦而起紅斑,既癢又疼。及至年紀漸長,禾葉的干擾就慢慢減少了。在學期當中皮膚多少會變得白嫩些,所以放假 回家下田後,只要幾天工夫,膝蓋皮膚就會磨破滲血。曾有好幾次,實在受不了 膝蓋的痛,只得找來破舊的褲子穿上,然後連著褲子跪下田去。奈何軟巴巴的田 泥仍會刁頑地鑽隙滲透膝部的褲管裏,以致膝蓋的傷口得不到實質的保護。後來, 連褲管也磨破了,我就改用塑膠雨衣布來墊膝,可惜也不管用,原因是塑膠布很滑,無法固著於膝部,當然很難擋住泥巴。本想試試另一個方法─就是請人特製兩個精巧的橡皮護膝套,卻因沒有錢,只能空想罷了。 田裏的竹節或泥蛇之類的惡蟲,也對我構成一種不小的威脅。 瀕臨河岸竹林的幾塊田常有竹節埋在泥裏,一不小心手掌或小腿就給刺傷。製兩個精巧的橡皮護膝套,卻因沒有錢,只能空想罷了。

           田裏的竹節或泥蛇之類的惡蟲,也對我構成一種不小的威脅。

           瀕臨河岸竹林的幾塊田常有竹節埋在泥裏,一不小心手掌或小腿就給刺傷。那片竹林兼有防風防洪功能,所以必須予以保留,因而暗藏竹節的禍害。有時竹節恰巧刺中已磨破皮的膝部,那種尖痛常使我下意識地咬緊牙根。

           比竹節更討厭的是泥蛇與其他會咬人的蟲類。每當牠們朝我毫無設防的皮膚突襲時,我總會痛得連忙驚叫著從田裏猛彈起來。每次都得歇息好一會兒,被 咬的劇痛與驚嚇才會逐漸平息下來。另有一種體色鮮紅的小蟲,長如小指,細若棉線,或游於水中,或藏在泥裏,雖然咬起人來不像泥蛇那麼痛,卻比泥蛇還可怕,因為它會傳佈寄生蟲病。每當我膝部磨破時,我就必須格外小心防止這種小蟲的侵害。然而,忙著除草,哪裏還能管那麼多呢?


      比牛馬還要低的姿勢

           除草令我感慨良深,還有一個不能不提的因素:就是在做這件吃力的工作時,必須跪著一寸一寸向前爬! 這種既不舒服又不雅觀的姿勢,是我所知道的 最「低」的姿勢! 比足部殘障者爬行地面時的姿勢還要「低」一些,因為我的膝蓋深陷泥巴裏頭。

           我曾問父親說:「為什麼不站著除草呢?」他以平靜的口吻答道:「站著比較累人,而且站著做不快,草也除不淨。」他說的一點也沒錯。有一次由於膝部流著血,我便嘗試站著除草,一如插秧割稻時那樣把腰彎得低低的,果然不但除得慢而且除不淨,同時腰背不久便覺相當痠痛了。

           老實說,很久以來我就對如此謙卑的工作姿勢耿耿於懷。天底下千百種行業當中,也許只有我們農民才願以這樣「低」的姿勢幹活吧! 連慘遭人類驅使 凌虐的牛馬,在拖車拉犁或推磨時,也都可以保持站立的「高」姿勢,唯獨我們農民─佔全國人口一大半的農民─為了增加一點收成,心甘情願地這樣委屈自 己,絲毫不辭田裏爬行的艱辛! 此一觀察,使我憬悟了廣大農民的可憐可敬處, 進而使我對所有埋頭苦幹的農民以及其他勞苦大眾,油然而生無限的關懷與同情! 這種憬悟是我個人修養歷程中一個很重要的轉捩點。

           大約從高二開始,我的注意力不再侷限於我個人和我家人的困境上,因為 哥哥和我曾在田邊吃點心小憩時許下宏願,決心設法追求有用的學識和技能,來幫助自己也幫助其他農夫改善環境,減輕勞苦的折磨。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同情心,使我原本狹隘寡歡的心胸漸漸轉趨恢弘曠達,及至我上了大學後,終於能夠在精神上超越了各種逆境所曾帶給我的許多愁苦憂傷。在這種心態轉變的鼓舞 下,我懂得應該如何肯定自己生命的目標與意義,因而我能夠變成為一個積極進取而且時時面帶笑容的人。


      田土傳授的眞理

           田裏爬行的磨鍊不僅幫我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也帶給我其他方面的收穫。 它使我的雙腿變得健壯有力,也使我學會吃苦耐勞,把流血流汗當作是家常便飯, 對任何困厄打擊也都無所畏懼。.

           但是更重要的是這樁工作使我深深體會了「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道理。 母親在世時曾對我說過好幾次:「看人面不如看泥面。」這句話反映了我國典型農民對土地的執著。隨著人生閱歷逐年增加,我愈來愈了解她這句話所蘊含的一 些寶貴的道理。田土的確是可以信靠的,只要肯將足夠的心血投注下去,加上雨水不缺,泥面就會自自然然長出豐盈美麗的莊稼來!每期除草完成後一個多星期,便會發現禾葉明顯地抽長著,展現出無限的生機!雜草除盡,稻叢得以獨享 所有撥撤下去的肥料,當然能夠長得又快又好了! 每當我看到了綠油油的稻子在驕陽下迎風起舞,閃耀著一片清澄無比的亮麗,衷心就會滿溢著最醇最濃的喜悅!

           儘管社會上巧取豪奪、爾虞我詐,或敷衍苟且、鑽營倖進的作風日益蔓延, 但是我仍寧願遵循田土傳授給我的真理:腳踏實地,埋首苦幹,就會有收成!

           近年來,農民只要在田裏撤下一種特殊藥劑,各種雜草就會枯死,留下的稻作便能欣欣向榮。這種新發明終將使傳統的除草景觀消逝無蹤,正如各種農業 機械的問世,終將使傳統的犁田插秧割稻等等景觀不復可見一樣。

           在科技發展日新月異、同時我國即將從農業社會轉變為工商社會的今天, 回想自己曾為除草及其他各種農事吃足苦頭,雖不免慨嘆「生不逢辰」,卻也忍 不住私自慶幸曾在家鄉─那偏僻、純樸而又秀麗的關西─熬過了人世間最艱苦 的勞動! 畢竟,這種勞動曾經是千千萬萬同胞共同嘗過的一種體驗,也是塑造 我性格並確立我的人生觀的一種體驗。倘若沒有這段珍貴的體驗,我恐怕無法如此徹底地認同於廣大的勞苦同胞,以及這塊育我養我的土地!同時,我恐怕也無 法如此踏實地擁有今天的環境與心境吧!


      心心繫念著田地上的勞苦大眾

           我深深覺得:跪在田裏除草是我平生最難忘的一個啟蒙經驗。它使我在小 小年紀裏,就在沉重的生存壓力下,告別了懵懵懂懂的天真歲月,洞察了農民的 篤實與疾苦,體認了生命的嚴肅意義。

           雖然我後來走的是學術研究的路子,但是我這顆心卻仍緊緊繫念著所有田地上勤奮勞動的人們!

           雖然傳統的除草方式已成歷史,但是為了幫助我子女從我過去斯巴達式的磨練中,汲取一些啟示,我很願意述說這種歷史所帶給我的一切。 

      當年膝蓋上的累累傷痕早已癒合,那幾千個貧病交迫的日子亦已離我遠去, 然而,我將永遠懷念「泥巴人」的故事! 真的,我將永遠咀嚼在家鄉田裏爬行的滋味!


      (原載 1983 年 11 月 10 日聯合報副刊,收錄於《田裏爬行的滋味》 台北市:圓神出版社,1995, pp. 12-28) (原載 1983 年 11 月 10 日聯合報副刊,收錄於《田裏爬行的滋味》 台北市:圓神出版社,1995, pp.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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